倾尽笔墨意难描的散文
母亲是什么？是生我的那个女人，而我，却无法将更深情的字句给予她，因为，我人生的第一个领航者并不是她，不是她决定放弃的，而是她无力承担。自我呀呀学语到长大成人，她是我心中的那一滴朱砂，疼痛到无措，美丽到忧伤。
母亲是谁，她应以一个怎样的形像存在在我的文字里？我思索了良久，还是不能把诸如“慈爱”、“温柔”、“美丽”、“高贵”等等字眼冠在她的头上，我只有小心翼翼地痛苦而无奈地把“疯癫”、“狂躁”、“歇斯底里”、“暴力”等字眼现于人前，我的所有的沉痛来源于此，而我的所有机缘亦来源于此。我的母亲，她是一个患了精神分裂症的女人，是一个世人眼中的疯子……
母亲不是领航者，可她却也是一个尽职的护航者，她对我的爱，并不比别的健全人少，可我是不孝的，因为我总是刻意去忽略她的深情，因为我，总是觉得那“爱”难以启口。但母亲就是母亲，无论我如何地逃避，她也是我唯一的，孕育我十个月的，给予我血肉的母亲，这一特殊的使命，便给予了她最尊贵的称号。
母亲的生日是哪一天？五月十三日。这个是我从小便铭记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母亲出生了。她像所有的刚刚降临的小生命一样，得到了父母的热烈欢迎，外公为她取的小名是“大心”，是第一个心肝宝贝的意思。
当年外公服从组织分配，孤身一个人从家乡来到辽阳，外婆是旧时的大家闺秀，因为时代的原因才嫁给了他。外公家里兄弟众多，最后出生的他险些被家里送人，因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外公从小吃苦，是放牛娃出身，从小和狼群都打过交道。
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粉嫩而漂亮，脆脆的啼哭声温暖了他，他捧着手中的孩子，对娇小的妻子做了一个拥抱，他的眼里有激动的泪花：他有家了，他做父亲了！
回忆起往事来，外婆说，外公初当人父，欢喜得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倾注给这个女儿，每天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女儿，用自己的脸去贴她的脸。因此母亲常常是在外婆的不懈努力下刚刚被哄睡又被外公深情的呼唤给弄醒过来，再接着玩儿，小小的胳膊打来打去的，弄得外婆非常无奈。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外婆的脸上也有很明媚的阳光，然后，脸色就会急转直下了。外婆说，母亲在三岁时发了高烧，几天不退，当时的医学没有现在的发达，大夫只知道让外婆用物理疗法去退烧，结果，母亲从此后成了一个大脑炎后遗症患者，她的智力永远地停留在了三岁，这也是她一生的最大的，最无奈的转折。外公和外婆的心上从此多了一个伤疤，一生不褪……
母亲自小痴呆，智力不健全，当她二十八岁出嫁时，她不会洗衣，不会烧饭，她和人们没有交流，可是，她嫁了，她有了丈夫，有了家，后来便成了一位母亲，有了孩子，她不懂得做为母亲的含义，可是，母亲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人，不论她是什么样子的，她都有着一股本能，她希望保护好她的女儿！
我在八岁起上学，因为母亲是疯子的原因，常常会有小朋友想欺负我，他们堵在我上学的路上，逼着我做一些他们想让我做的事情，老师是善良的，她竭力帮我挡开这些灾难，她对我说，你放学了，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会被高年级的同学截道。甚至这些小孩子和我的父亲玩起了游戏，如果他送我去学校，他们便不再堵着我，如果他没有送我，他们便还是会像小黄蜂一样地围追我。小小的我，开始不敢去上学。父亲无奈，指着我对母亲说，她是你的女儿，你要保护她，不要让她受欺负。母亲懵懂间听到了这句话，忽然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我再上学时，母亲开始送我。家离学校很近，走上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因为母亲的出现，那些调皮的孩子们开始畏惧起来，因为，他们的家人会告诉他们“你们别去招惹到那个疯子，她会打人的”，就这样，我安全了。
母亲其实并不打人，她的性格在外人面前是相当和顺的，也许这是因为母亲虽然自小智力欠缺，但是外公和外婆均是异常守礼的人，母亲自身的教养是让一些健全人也无法比及的。母亲不管多饿，也不会去吃别人家给的饭，更不用说会出现某些人口里说的“疯子会抢饭吃”的事情，她到了别人家去时，只会安静地坐着，即便有些人出言不逊，她也不会真的去打人家。母亲不会去拿别人家的东西，也不会去破坏人家的劳作，她知道别人给了东西说谢谢，知道看到人家掉了东西要给捡起来，就像有些村人所说的，“那个疯子更懂礼貌。”
有那么几次，父亲回忆起我的小时候时，说，当年我很赖皮，已经很大了，还要母亲抱着走，父亲阻挡了，母亲会小心地把我放下地，过一会儿又抱起来继续走。我于是开始想像，当年的母亲，年轻，漂亮，衣服由于父亲的清洗干干净净的，她抱着我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也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吧，可惜，那时没有相机，也没有人想过要拍下这样一副母女图来，很是遗憾。
“无论贫富贵贱，她只是一位母亲”，为母亲写下的诗里，我留下了这样的句子。母亲在我归家时，会表现得格外兴奋，这就是骨血的原因吧，她会在我多日离家以后，和邻居们反复地说着“姑娘要回来啦，明天到家”这样的话，也会在父亲做饭时忽然地吵闹不休，逼得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的归期。
母亲也会老，我在岁月的风雨里慢慢长大时，她却一天天的老去了，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母亲的病情开始激烈，有时候会变得六亲不认，摔打砸骂，父亲是无奈的，但也只是对别人说，她年龄大了，好人还会闹情绪呢，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人。
我回家的机率渐渐少了起来，不是不想回，是怕见到她以后会勾起她更严重的病情来，迫于生活压力的我，一个月能回一两次家，母亲见到我时总是会异常兴奋，在我走时又会异常的暴躁，已经老弱的父亲时常会挨她的拳脚……
母亲老了，她想我，想外祖父，想外祖母，可是我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外祖父母年事已高，受不起路途的颠簸，因此见上一次面是很难的。我们都随着城市规划住在高层里，四面的建筑都清一色的雷同，马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多，母亲被我们留在了乡下，那里还有邻居可以照顾她，到了城市，我们竟是顾不上她了。
外祖父说，对于你母亲，你不用太在意，只要明白就好，她对你的影响也许关乎婚姻，关乎家庭，但她并不是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只要你心善，姻缘是不会白瞎的。
尘世的风霜里，我看过太多的故事，也经历了失落，憧憬很多，梦想很多，或许做过灰姑娘，或许也品尝了人鱼的眼泪，可是，我一直在等待着，有一个人可以牵起我的手来，不离不弃。如果没有人呢？友人问。我就独身呗。我淡淡地回。那如果让你选择家人还是选择他呢？友人再问。我不选择，那样的选择对我是一种污辱。
我喜欢紫色的物什，不仅因为它代表了高贵和神秘，更因为它沾染了秋天的忧伤和秋天的向往，而我被母亲在秋天时带到这个世间，每当到了这个季节，我想起的不是我如何去过生日，因为那会让我越发伤感，因为，我的母亲，这一生，即使我用尽笔墨也是难以描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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