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绣花鞋的归来散文

时间:2019-11-02 20:00:05 散文 我要投稿

一双绣花鞋的归来散文

  深墙下,被扣着雨痕的石板路在隐隐哭泣。阿娘的花,生长在天井下,抬首遥望,夫便是天。已然,雨巷的哀愁抵不过十年空等,丁香的无奈怕也不懂阿娘的独愁。粉墙黛瓦多美,含烟飘渺,倘若真明白阿娘这些年来的坚守,怕是要去徽州,读一读西递村的往事了。

  其实,我从未想过会在一条悠悠曲折的小巷深处,听到一段往事,也从未料想,在一片花田里会瞧见关于一个女人她真正的岁月。来到西递的时候,天气很好,雪花浅吟的片段似还在昨日。但此时,大片的油菜花,朦胧得掩盖着粉墙黛瓦,隔壁不远处的野桃花也绽开了容颜,这足以说明,春天来到了最是时候的时候了。穿着一身复古的麻布粗衣裙,以及一双绣花鞋,难免会遭人眼球,但总有一些不能理解的目光,在这春日下狠狠投来。其实,不喜欢没关系,倘若辜负了这一番美好春色,就不好了。

  西递总有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砖,一片瓦。但往往,砖头里总藏着宝,瓦缝里也掩着个秘密,兴许是青苔爬满了它们的身体,致使我们无法看见。却不知道,正是这样的一块砖瓦,才掩藏了整个西递村的千年往事。

  在朦胧的花丛里,我总瞅着嫩黄里的那一片白墙灰瓦,细腻不能掩饰的斑驳,在风中,缭乱着任何一个人的发梢,任谁也看不清。我想,它不是故意的;我想,它只是在等一个人的归来。多年以前,高墙深院的天井下,默默等待的总是女人。如今,当容颜老去,一切不复存在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女人们却是无情的被时间杀死了。这可能是一种赎罪吧!

  因此,我瞧见的是,它在等一个人的归来,一个女人的归来。

  因此,我在西递多呆了两天。也是等一个人的归来,一个女人的归来。

  但是那天,却是下雨了。下得很厉害,任哪里都躲不过一场淋湿。即便是躲去砖头缝里,也总能湿了发梢。站在窗口,远远望去,村子的山边起了大雾,朦朦胧胧的,向村子涌来,像是要淹没了西递。但更像是,时间因此回到了过去……人们还未醒来,院子里的枯树就开始长出绿叶来了。开了一大片的茶花也落了一地,湿哒哒的,给保守的青石板抹上了胭脂。小脚姑娘们还不能离开房间,只能探出窗外,寻着郎君。但炊烟在主人们的睡梦中升了起来,下人们开始忙忙碌碌。普通人家的阿爹阿娘却早已趁天色未亮,就打破了梦境……

  听着雨声落在瓦檐下,我有些醉了。撑着伞,索性出去走一走。

  游人们的身影在雨中穿梭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滴答滴答的声音成了清晨中最安静的曲子,我不敢走得太快,更不会跑起来,哪怕是淋湿了鞋子,也要在长街小巷里走一走。兴许,一个转身,就遇见了那个我要等待的女人呢?

  我从未联想过她的样子,却始终幻想着她的样子。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仍是不曾见过。但我知道,如果她出现了,我就一定能认出她来。直到,我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走进一个古老的祠堂里头……雨下得开始有些放肆了。望着天井,砖瓦边沿落下的雨帘所传来的声音,我不敢说就是你的呼吸。但听说,当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就像是聆听着西递的心跳声。不知道,你是否也听见了?

  脱下绣花鞋,我裸着脚踝,收起了伞,将它和鞋子一并放在了一起。倒不是有意为之,只是鞋子湿了,穿得不舒服,便就脱了。没有过多的理由,一切都很简单。空荡宽敞的祠堂里,在复修之后仍是一片陈旧——岁月所留下来的,是人们不能所改变的。祠堂不大,但因空荡而显得凄冷。久远年代所留下来的青石板上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苔藓,新的旧的,老的嫩的,汇集在了一起,斑驳而苍翠。在雨下过后,使得一切都变得沉淀起来。迈过门槛,往里走,越深越有一股强烈的感觉——

  祠堂的背后,像是有一个人。我的背后,像是有一个人……转身,我顿住了——是她,是那个女人,是我所等待的……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静谧地站在门槛处,湿透的发梢遮掩着她归来的眼神。就当我准备走近一点、看清一点的时候,她转身,消失在一条巷子里。

  我追着出去,才知道雨停了。但地面还是湿的.,屋檐下依旧滴落着水珠,石板缝里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总觉得它会冒出来。只是,我无法再去关心,只想找到那个女人。巷口,斑驳的砖墙上爬满了青苔,俏翠俏翠的,恍若整条悠长悠长的巷子里头,住着一个久违的姑娘。兴许,这个姑娘便就是她。我轻步寻去,欲探着身子,果真,石阶上被遗忘的一双绣花鞋显得格外俏眼……

  是她脱下的吗?还是故意留下的?像是在哪里见过,花田里,梨白树下,还是粉桃树下?我想不起来,记忆顿时变得模糊。怯怯的,走了过去,捡起这双鞋子,我想,她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带着这双绣花鞋,我开始寻找她的踪影。而西递所掩藏的往事,也渐渐浮现水面。

  十年夫妻九年空,女人们的年华就这样的耽搁在一方天井下。转悠在巷子里,漫步在陋弄,今天的自由仿若更见证了那时的拘束。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请俩老友吃饭的阿爹。他抓着我,说了一些往事。兴许是来得巧吧,阿爹正好也愿意同我这个陌生人说说话。俩老友是阿爹请来干活的,说是造棺材的。村里人说,这叫寿材,是个喜事儿。阿爹有个守寡的媳妇儿,带着一个十一岁的孙子。说是当年让她改嫁,儿媳不愿,便一直带着孩子。即便是同阿爹不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常来照顾老人家的生活。

  这令得我有些心酸,往年的坚守竟然一直传到现在。女人们的贤惠并没有因时代的远去而远去。至少说,抛去喧嚣的都市繁华,山脚下深处的牌坊背后,人们的生活依旧是寻着纯朴去的。而这个时候,春天的到来,美得不仅仅只是一片花田,一片桃花林罢了。我想,青砖缝里冒出的芽儿,瓦片上滋生的小生命,都是时代所主宰的,这是避免不了的结局。不管外面的世界多大,有多精彩,但这里,始终是这里。不曾渲染,也不曾改变。可能是遭遇了一场雨的情结吧,走在西递,我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收起伞,将女人的绣花鞋穿在自己脚上的时候,站在祠堂门口,停在巷子路口,抑或是坐在苍老的石阶上,任风吹过发梢,任雨淋湿衣裳,青苔仿若是爬在了自己的脚上、腿上,、胳膊上,甚至是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直到有一天,我的双眼里长出了两朵黄色的小花,一朵是男人,一朵是女人。男人的花是先开着的,他在等女人盛开;女人的花是后开的,她在等男人的花归来。我忍着疼痛,享受着这份孤独,只为有一天,眼里的花是同时开着的,没有谁等待谁,也没有谁为谁苦守,从一开始,就相濡以沫,直至天涯。

  兴许是感情细腻了罢,连雨都来不及感动,就湿透了我的眼眉。微微俏动的眉毛沾染着雨滴,就当我准备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如果说,他们当我是西递土生土长的女人该是多好?

  几个老一辈的摄影师似乎是瞧上了我脚上正穿着的红色绣花鞋,顿时,它成了镜头里的女人,一个来自徽州的西递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风中,传来谁的声音,穿过我的耳畔。

  很久,多久?许久以后,空荡的祠堂里仍是没有她的回应。沉淀的呼吸像是滴落在瓦片上的雨滴,空灵的声音恍如低到尘埃,又高于云端,令人无法自拔。

  我想,她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是所有人所等待的女人回来了。

  我仿若看见你的笑、你的泪,千百年来的坚守和拘束,在一瞬间都被你的贤淑、智慧所瓦解。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祠堂里,牌坊下顿时来了许多人,里里外外办起了舞狮、杂技的活动来。突然发现,春天来得正是好时候,油菜花开得灿烂,桃花开得娇羞,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数。你终究是要回来,不管现在是什么年代,属于你的,只有在西递。

  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带着笑,投去那许久未曾再感受的怀里,我想,眼里的花,已经是同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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