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桑树,那桑蚕散文

时间:2019-11-03 16:02:08 散文 我要投稿

那桑树,那桑蚕散文

  往下看,层层梯田顺着山沟伸延,朝上望,一条山路随着目光登攀。此刻,我站在水库堤坝下第一块稻田上面的小道上,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在心底缭绕。

那桑树,那桑蚕散文

  这是一九七四年的五月五日,我下乡当知青的第二天。今天的农活是抢收小麦,但收工经过水库下那个山沟时,我仍然被这里的景色给震住了。

  桑树,这么多的桑树,它们全都在不宽的田坎边生长着。经过改良的桑树不高,每棵也就在两米左右,拉着那些桑枝就可以将整棵树的叶片全摘下来;桑叶呈墨绿色,张张都如同硕大的盘子,闪着令人欣喜的光泽……其实,不光是水田边,就是今天收割麦子的坡地边沿也种植着桑树,收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点了,只是那会儿忙着抢收麦子,来不及欣赏。

  儿时,我是养过蚕的,还连续养过多年。虽然每次只有三、四十多条,但从芝麻那么大的蚕种一直养到蚕们结茧,这神奇的变化是那么令人着迷,那时节,总是会遇上桑叶不够的问题,到处找桑叶伴随着整个养蚕季,对于桑树与养蚕,我是有发言权的。

  这会儿,劳作暂告一段落,我也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桑树的枝条多情地牵绊着我的衣衫,像是要告诉我更多桑与蚕的秘密……

  我插队的地方是山区,山高沟深,地势多样。梯田、坡地构成了耕地的主要形式。那些桑树就分布在每块水田四周的田埂旁,每块坡地的边沿上,并不占可耕地。经过精心修剪的桑树如一柄柄绿色的伞,一路为我遮挡着骄人的阳光,看着我离去。

  这里是地区有名的桑蚕传统养殖区,生产队除了极少数单身汉外,每家都会养上半张或一张蚕种的桑蚕。就连队上的两人年老的妇女,虽然是和儿女分开单过的,每人也养了四分之一张蚕种的蚕儿。养蚕加上几只老母鸡下蛋的收入,成就了她们简单、清贫的生活。

  养蚕是要用到竹编的蚕具的,特别是成批的养蚕,更是要用大量的蚕具。当地人称那些竹子编成的蚕具为簸箕。正式养蚕前,人们会抽一个晴天将把那些簸箕全抬到水库边上,先是用石灰水进行消毒,再将它们放在水库里漂洗。偌大的库堤上,整齐地摆放着簸箕阵,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供过往的人通行。这个时候,打这儿路过的外乡人,看着那些或长或圆的簸箕,眼里就会露出羡慕的光来,对眼前的景象大加赞叹。

  很快,生产队长从公社领回了蚕种,不论天有多晚,都会在当天分发到每户蚕农的手里。蚕种是免费的,且事先就分好了,每一张蚕种的边沿,都贴着写了主人名字的纸条,人们依次领取属于自己的蚕种,小心亦亦地将宝贝拿回去,放在一个簸箕里,撒上剪碎的嫩桑叶,再将一块洁净的纱布蒙在上面,静候着蚕宝宝的孵化。

  人们之所以这么看重此事,是因为一季蚕养下来,每户人家都会得到上百元或数百元的收入,在一个工只管二、三角钱甚至更低的年代,这可谓是一笔巨款。且这些收入不用上交生产队,全属于蚕农自己。

  爱看蚕儿啃噬桑叶的憨态,它们会紧紧附在一片桑叶的边沿,从嘴可以够到的最高处啃起,一直啃食到自己的足下,再抬起头,重新开始。在周而复始地运作中,一片桑叶很快就只剩下脉梗。有时,几只蚕同时在一张桑叶上“开饭”,从各个方向朝着叶中央“进军”,一直到吃完最后一丝桑叶,各自的嘴巴都挨到一起为止。不知道它们会不会相互交流,只见蚕儿们略一迟疑,不争不斗,各自爬开,去寻找新的叶片。

  养蚕是一件辛苦事,随着蚕儿一天天长大,食量也随之增加,为了养蚕出工两不误,蚕农常常早上四点多就起床,借着微弱的月光星光,来到分到自己名下的田地边,将带着露珠的桑叶采回去,倒在专门用来晾桑叶的容器里。带露的桑叶是不能用来养娇嫩的蚕宝宝的,得等着上面的露珠挥发掉,才能让蚕吃。

  这情景时常勾起我对童年的回忆,让我时时都处在一种美好的境地中。那时,我们知青点的房屋还没有建好,而我的两个同伴也没有到来,我就借住在一户蚕农家里。我常帮着房东和那两位老年的妇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中,给蚕宝宝“搬家”就是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当簸箕里积存的桑叶脉梗、蚕砂和蚕儿脱下的皮越来越多时,就得给蚕儿“搬家”了。将一张按蚕儿大小分类使用的蚕网铺在簸箕上,在那网上撒上新鲜的桑叶,蚕儿就会从网眼下钻上来寻找美味,此时,两人一组将网抬起放在新的簸箕中就行了。三龄及以下的蚕吃得不多,可以三、四天换一次蚕具,随着蚕生长的加速,这种更换住所的行动越来越密集,成了一种天天都要进行的工作。

  每过一段时间,蚕儿就会休眠脱皮。蚕农把这种习性称为打眠。打眠时,蚕儿都伏在叶梗上,不吃不动,直到老皮从背上裂开,蚕儿蠕动着将老皮褪于尾部,并休息一阵后,才慢慢地活跃起来,继续寻吃的。刚褪去老皮的蚕儿变大了不少,身上还有不少的绉纹,小时候,我会称这时的蚕为“小老头儿”。

  半张蚕种的蚕在长到三龄时,就得分为数十个簸箕里喂养,如果养的是一整张蚕种的蚕,用的簸箕就更多了。

  娇嫩的蚕很怕苍蝇。苍蝇会在蚕宝宝洁白的身躯上产卵,蝇卵很小,除非你将蚕一只只放在手心里仔细检查,否则很难发现。蝇卵一旦下在蚕的身上,只需十多分钟就会孵化,比针头还小的蛆钻进蚕的身体里,以蚕的体液为食,只在蚕的躯体上留下一星小小的黑点。

  发现得早,可以用指甲轻轻地将蝇卵扣下来,再把它在桌面等硬物体上摁破,将蛆虫杀灭在卵中。而桑蚕一旦被蝇蛆感染,虽然还能照吃桑叶,动作却变得迟缓,随着蛆虫的逐渐长大,透过蚕半透明的`体表,可以看到蛆虫在蚕体内的蠕动。在一般情况下,这种蚕熬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的。有时,苍蝇袭击的是快结茧的蚕,这种蚕虽然也能坚持到足龄,也会吐丝,但却因体内的蛆虫会散发出一种干扰素,使得病蚕只会胡乱吐丝,结不出茧来。一旦发生了这种情况,轻则会使结茧量减少,重则会祸及整个蚕群,使一季的辛劳化为乌有。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蚕农对蚕室的卫生非常讲究,除了养蚕前要对蚕舍、蚕具进行彻底消毒外,蚕室的门上大都挂着竹帘,防止蚊蝇的钻入。而蚕室里一旦有苍蝇的“嗡嗡”声响起,蚕农就会如临大敌,全家齐动员,数双眼睛紧盯着苍蝇的飞行踪迹,手里的扇子不时挥舞,不让它落在簸箕里。苍蝇飞累了,一旦落在别处,迎接它的就是无情的苍蝇拍。

  蚕是昆虫,杀灭蚊蝇的药物也会对蚕造成伤害,为了灭蝇,人们会在屋外点起一堆苦蒿,让那带着清香带着苦味的烟雾来赶走它们。

  爱看蚕农出砂时的情景。每当这时,就会倚在门框上,像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欣赏着除砂的每一个动作。蚕砂是养蚕的副产品,虽然是蚕的排泄物,却没有异味。难怪人们说,养蚕是一项清洁的工作。每周,蚕农都会将墨绿色的蚕砂,一担担地挑到队上的保管室去。这可是一种优质的农家肥。队上会有专人给蚕砂过称,折算成工分记录在册。蚕砂就堆放在保管室里,形成一个小山丘。生产队会在合适的时间里,将经过堆放已经变成黑色的腐熟了的蚕砂下到田里。施过蚕砂的水稻会长得绿油油的,稻谷的品质也会提高。

  蚕砂还是一种中药,具有清肝明目的功效。彻底晒干后的蚕砂可以用来当成枕头的填充物,那带着桑叶淡淡清香的蚕砂能让人耳聪目明,安然进入梦乡。如果谁人的嗓子上火了,也可以用蚕砂泡水喝,有着不错的疗效。

  羡慕蚕农养蚕的收入,也想过向队里申请养上半张蚕种的蚕。甚至还想从家乡的农科所寻来高产的桑树苗,说服队长划出一片山坡栽植。但这些都只停留在幻想的阶段。

  这里养蚕的历史都有好几十年了,经过多次改良的桑树早就名花有主,除了每年按桑叶的长势进行一些必要的小调整外,一般都不会改变。你想要分一杯羹谈何容易。至于划出专门的山坡来栽植桑树更是免谈,养蚕只是副业,无论多赚钱都不能冲击以粮为纲。

  喜欢采摘桑叶时的那种浪漫,时常帮着忙不过来的房东和两位老人去采上几背兜桑叶,把柔软的桑枝拉下来,用空心掌从基部朝前一捋,一根枝条上的叶就下来,只留下枝梢几片嫩叶,等着它再长大一些。淅沥的细雨声中,采桑就充满了浪漫的情调。哼上一首歌,想象着这就是为自己采的,在房东和两位老人的感谢声中体味出一种帮助别人的价值和乐趣。

  当蚕宝宝长到三龄以上,食量大增时,整个生产队的人除了出工忙队上的活计外,都在忙着采桑养蚕。而蚕儿要上簇结茧的时节,食量达到了顶峰,桑叶一撒进蚕具里,就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下起一场欢快的小雨,那是蚕儿啃食桑叶的声音。然而这也是蚕农最揪心的时刻,眼看着那田地边的桑树都变得光秃秃的,而蚕却没有停下吃食的迹象,就会算计着分到自己名下的桑树能不能支撑到蚕儿上簇。如果计划不好,采摘不当,出现了浪费,就会在最后关头出现桑叶不够的情况。没有吃够桑叶的蚕儿会昂着脑袋,朝着上方张望着,等待着桑叶的降临。蚕有蚕道,没有吃足桑叶的蚕儿是不会结茧的。

  我下乡的第二年就遇上了桑叶短缺的情况,那是人们盲目扩大生产所带来的结果。连年的蚕茧丰收,收入的增加,让人们放松了对桑叶产量不足的警惕,生产队好几户蚕农都增加了桑蚕的喂养量,到最后的关头缺少桑叶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簸箕里快要足龄的蚕还差几天的桑叶,而分到每家名下的桑树却已经采摘光了。望着蚕儿昂着头朝上方打量,人们心急如焚,纷纷背起背兜到外面桑叶富余的地方去采购。桑叶的价格已经从三、五分钱一斤涨到了两、三角一斤,就这样还不容易买到。

  那两位老年妇女也增加了养蚕量。桑树是按养蚕的多少来划分的,她们养的蚕相对少,所划分的桑树就少,自然也遇上了桑叶短缺的问题。看着久不结茧的蚕,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加入到采购桑叶的行列中,又苦于腿脚已不利落。两人的儿子也都为缺桑叶的事自顾不暇,实在无力来管她们。当她俩将求助目光投向我们几个知青时,我们满口答应了下来,背上硕大的背兜,跟着外出买桑叶的人就出发了。那天,我们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到更深的山里买来了珍贵的桑叶。

  蚕房响起沙沙的“细雨”声,两位老妇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以后,我们又跟着蚕农们去买了一回桑叶,吃够了桑叶的蚕儿终于开始结茧了。这时,它们那洁白身躯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微黄且透明,依照蚕农的话说,已经透亮了。它们爬到用稻草扎起的蚕把上,寻到一处满意的角落,稍事休息,在排出最后一颗蚕砂后,就开如吐丝作茧。它们会先吐出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丝来,再在那些乱丝中巧妙地运作,也就半个时辰,一个茧的雏形就会出现。它们会满心欢喜地把自己用洁白的丝包裹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茧变得起来越厚,从透明变成半透明,再变成不透明,直到吐出最后的丝。它们才在里面静静地躺着,脱皮,变成不吃不动的蛹,再在深睡中完成最后的、惊人的变态,成为一只只美丽的蚕蛾。然而,人们是等不到这时的,一季的辛苦要的就是蚕儿结的茧。

  往公社茧站送蚕茧的队伍十分壮观。蚕茧不重却很占地方,一副箩筐也装不了多少,人们往往会将茧子用大块的土布包成很大茧包,挑上它们往茧站赶。为了将蚕茧尽快交到茧站,那些天里,蚕农会全力以赴,走上或长或短的山道来到公路上。来自公社各处的人流汇集,在公路上形成连绵上千米的队伍。这些蚕茧会在几天内运到果城的缫丝厂,缫出洁白的丝来,再经过复杂的工序,加工成上好的丝绸,成为国家出口创汇的传统商品。

  两位老人的蚕茧是她们儿子给送到茧站的。得到蚕茧款后,她们每人拿出五元钱来,非要我们收下。看着比自己母亲还老的两位老人,我们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好意,看着她们一步一回头地朝家里走去。

  时光流逝,四十多年也只是一瞬。如今,我曾经生活过的山乡,两位年老的蚕农早已作古,当年那些纯朴蚕农的后人也和其地方的农民一样,离开熟悉的土地,离开自己的家乡,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

  无人打理的桑树衰败了,淹没在了疯长的荒草中……然而,那曾经回响在耳畔的“沙沙”如细雨的声响,却不时来到我的梦里。

  又到饲养夏蚕时。在这个初夏的夜里,我又做梦了,梦中的我也养开蚕,那蚕儿长得飞快,结出的茧子又大又白……我的心欢快地跳着,整个人都飞起来了,飞过了崇山峻岭,回到了那栽满桑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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