芗剧,香剧散文

时间:2019-11-23 15:21:23 散文 我要投稿

芗剧,香剧散文

  衣柜的角落里,蜷着一小团月白的东西,一个闲散的下午,不经意拿起,展开,丝丝滑滑抖落了满怀,原来是我姐很早以前存放在我这的水袖。一股暗香,也跟着咿咿呀呀袭来……

芗剧,香剧散文

  

  记得小时候,姐姐在芗剧班学习,周末回家,常带这水袖回来练唱,我那时约7、8岁,看了眼馋,总在旁蹭来蹭去,姐姐就抓我来配戏,我原本就是姐姐的跟班,即刻上场,她扮白蛇,我扮小青,姐姐的唱腔宛转清丽,我听得入迷,自己的却只记得一句,水漫金山后,“我”义正辞严爱恨交织痛斥许仙:“你却为何站在法海一边!”当时小心眼里真把姐姐当成了白素贞,对不在场的负心郎许仙满腔义愤,连唱带比,把个水袖甩来甩去,骂的十分带劲。

  我姐呆的芗剧班全称叫福建省艺术学校漳州市戏曲班,是一所公立艺术中专学校,出来就是铁饭碗,要进去可不简单,先在各个小学挑,然后一关关考,最后面试。我姐打小就模样俊俏,会唱爱跳,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记得我问我妈咋就那么偏心呢,把我生成丑娃娃,我妈笑着说,生第一个稀罕么,那时有了你姐,老盯着墙上漂亮娃娃看,以后,孩子一多,一忙,就顾不上了。我妈安慰我,你也不差呀,哈。虽然有小小的失落,但秀外慧中的姐姐在我心目中就跟白天鹅一样,非常美好,暗暗崇拜。可惜姐姐早早离家,离开了她才就读半年的中学校园,听妈妈说,是怕姐姐给送去上山下乡,就这样,和一大群来自各地的同伴一起,开始了她的学艺生涯。

  

  姐姐就读的戏曲艺术学校辗转换了几个校址,最后,定在南山寺。这是一座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的古庙,现已成为本地重点文物保护景点,进去还要购买门票。几年前去过一次,但见人山人海,大殿各神法相威严,圣僧侍站一旁,教徒满心虔诚,香火缭绕中一个个起伏膜拜,念念有声,热闹非常。可文革时,却因破除四旧而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租给剧团作了练功大殿。每天,在众神注视下,一大群半小孩儿,几十个少年少女,身着剧团统一发放的练功服,清一色上绿下红腈纶衣,平底白球鞋,或唧唧喳喳,或静静悄悄,跟着剧团老师,认认真真练习各种基本功。有歌为证:“清早起来先念歌,念好歌来把脚靠,起顶倒腰又扦腿,以后再把麒麟抛”。练毕,下午,还书声琅琅,齐上文化课。那画面,而今,实在难以想象。

  剧团住的地方,是大殿外的偏殿,男女各一间,睡上下铺。入门处,隔出一间教师办公室,一间跌打治疗室。出来就是长长走廊,廊边墙上的橱窗里站着真人大小一个个神像,似乎有十八罗汉二郎神哼哈二将,有的慈眉善目,有的青面獠牙,还手拿棍棒刀叉,做出各样吓人样。那时还小,每次奉家里之令送补汤或炒面茶去,都低了头快快跑过,不敢多看。见了姐姐我偷偷问,那么多菩萨盯着,怕不怕?姐姐一边把东西分送众姐妹,一边笑答,白天不怕,晚上害怕,上厕所要经过那道长走廊,所以,一般不多喝水,早早睡下,一觉天光。

  县城来的婕是剧团里最小的,圆圆脸,一笑就凹进两个深酒窝,刚去的时候才读小学三年级,小孩子一样。常常等大家都睡下了才急,自己又不敢去,黑夜里,捂着肚子,沓着拖鞋,到一个个铺前央求:“好姐姐,和我去去行不?”“不去!”大冷的天,正睡得香甜,谁也不愿意,迷迷糊糊嘟囔两字,一个翻身又都睡着了。唯有我姐,在家就是老大,每每不忍,从热乎乎的被窝里起身。婕就把我姐当成自己的姐姐,晚上害怕就钻我姐被窝,周末也常跟着我姐回家,一步不落。我家就多了个亲亲热热的二闺女,回去带的东西就变成了双份儿,爸爸常常借辆三轮车,自豪地捎上两闺女,一路吱呀回寺。这种情谊一直延续。多年过去,当年的婕早已变身而为一善解人意风姿绰约的女子,大小场合进退自如俨然单位一把手之一,反而是我姐,离开内地久了,人情世事浑然不解,每次同学聚会或是其他,婕都帮着照顾打理,姐姐成了妹妹,妹妹成了姐姐。不由让我感叹起这世间说不清的奇妙的一切。

  

  那时姐姐她们就餐的是大食堂。每至用餐时间,大伙儿拎上白色搪瓷缸(上面无一例外一律红色字体写上××艺校××号),铁汤勺,呼朋引伴,叮叮当当,相约用饭去。正是长身体的少男少女,练功本就耗力气,又没有现今孩子们多得数不过来的零食,每日这几顿就成了大伙儿的念想,散着热气的白乎乎的饭团,一荤一素红绿相间的菜肴,连同浓浓的汤汁,从小窗口胖乎乎笑眯眯的阿姨那递出来,还额外搭配一小碟烧制过的酱油,一浇,一拌,就成了众人口中无上的`美味。姐姐说,因为她们属省级单位,特殊照顾,每人每月的定量比一般百姓多出一点,每至周末,有时中餐米饭会改成肉包馒头,通常是一人四个肉包。姐姐惦着带回给爸妈弟妹尝尝,就怀揣着,一个也不吃。一路肉包香气直钻心里,姐姐忍着,觉得这路怎么这么长,怎么走也走不到,心里油然生出一个愿望:以后工作了,有了钱,一定要买上一大箩肉包,给自己,给家人,吃个够!还有香喷喷的花生、酥饼,那是大伙儿回家各自带回的美食,一人分发一点,也成了姐姐一路上的遐想……

  

  就这样度过这段长达五年朝夕相伴的学艺生涯,姐姐至今念念不忘,每年回乡相聚也就成了她最快乐的时光,每次,必定和我手舞足蹈一番,趣说他们忆起的种种“丑”状,诸如集体睡觉偷懒、偷摘老农番薯等等,也揭秘了几件这群大庙里的男女青春波荡的往事!话说毕业后,这群戏娃儿正式组为本地实验芗剧团,恰逢姐姐和姐夫刚谈上对象,每有演出,姐夫必去剧团捧场,结束后照例要“英雄”送美,却每每发现车子不见了,好容易找着,那车胎不是瘪了,就是破了,只得推着走,十分狼狈!如今,这件无头公案终于有了着落,酒宴上,几位堂堂的局长、主任,一个个腆着脸儿,不打自招:“是我把自行车偷偷拉去旮沓藏起来的。”“放气的是我!”“扎钉子我也有份,哈哈!”原来当初大家一听姐姐要外嫁香港,均愤愤不平,以为那是十里洋场,花花世界,岂能眼睁睁看着剧团姐妹跳入染缸!众兄弟本着无比朴素的阶级情感,千方百计阻挠,使出各种花招,当真是不择“手段”!

  又供出一桩陈年旧案:某一天,剧团上演折子戏《雪梅教子》,姐姐饰演雪梅,幕启,颦颦婷婷出场,甩个飘袖,做悲戚状,开口要唱“可叹儿夫丧镇江,每日织机度日光。但愿我儿龙虎榜,留下美名万古扬” ……突然一片寂静,后台三弦、苏笛、月琴等大小乐器通通没了声音,片刻,才吱吱呀呀,重又响起,姐姐呆立那里,一惊一急,眼泪啪嗒就掉,顺势唱出“哭调”,观众以为她太入戏,还哗啦啦掌声四起。事后挨了批,姐姐很委屈,也一直不明就里,以为自己走神,在剧团里几次真诚检讨了对待革命群众的态度问题。时隔二十多年,元凶终于“良心”发现,投案“自首”:原来是后台领奏的老班,指使大伙儿群体作案,故意慢了半拍,为的是替团里一暗恋我姐而未果的兄弟“复仇”!哈哈!真相大白!酒宴上,大家你捶我打,笑成一团!

  

  玩归玩,大伙儿每至练功,那还是“脚步手路”(本地话,规规矩矩的意思),不敢马虎。包括姐姐,对这份演艺事业始终喜欢,也很用心去学,许多前辈艺人如陈玛玲、纪招治、谢秀莲、郑秀琴等都是姐姐心中的向往,姐姐也在多部传统戏目《三进士》《三家福》《五女拜寿》《安安寻母》等及现代戏《龙江颂》里担任角色,尤其苦旦(芗剧中的青衣),更为她所长。爸爸妈妈也对姐姐寄予厚望,常提醒她要多思多练。记得全家还特意一起去看歌剧《洪湖赤卫队》,待女主角韩英出场,开腔,“看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妈妈就在一旁指指点点:看,那么高的调子,人家唱得多轻松,声音要学会从丹田出来,调好气息,不躁不急!妈妈常在我们面前自豪地提起她活跃于校园的一些文艺往事,也许希望姐姐承继她的梦想?又或许芗剧作为闽南一种古老的说唱曲艺,在每一个芗江人心里,本来就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情愫?

  

  如今,列为福建五大剧种之一,全国地方戏中唯一为闽台观众共同喜爱的芗剧,早已花开两岸,根深枝茂。而姐姐后来因为诸多因素,还是怅然离开了剧团,离开了她眷恋的舞台和八闽大地,把另一份精彩演绎在了戏台之外。或许这曲曲折折,本就是人生完整的一出戏?姐姐终是对戏里的一切难以忘怀,离家前,她把她心爱的水袖留给了她最亲的妹妹,嘱托我好好收藏。

  柜子里,依然是月白的一小团,叠得整整齐齐的,隐约透出几缕的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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